春盛食罍

    匆匆過了數年之後，一直忙碌著無啥起色的文字工作，但我再

想像不到這份工作無意中使我與她有了重逢的機會，而且是在那

麼遙遠的地方。

   事件原來早起因於三四個月前，認識的某位編輯M自個兒出門採

訪時就已經在某座廢棄的糖廠咖啡店裡遇見了在那裡工作的S君，

當時就愛上她那不羈又自由的神采；這一次一同出差的時候，M向

我們提及，說想再繞到那家咖啡店裡去喝個咖啡，順便讓我們瞧

一瞧那個駐店小姐，我還記得那位編輯怎麼形容S君的。

   「她頭髮留得很長很長，全身上下晒得很黑很黑，穿衣服也很性

格，只用一塊花布就把身體包起來了，而且，她泡的咖啡很好

喝。」

   我聽著有趣，心想這地方到底該是怎麼樣的咖啡館，不知不覺

間，車子已經帶著一行人來到目的地，這裡是一家由舊糖廠改建

而成的咖啡店、也是民宿，還是樂團與藝術工作者的集散表演

地，建築物本身是日據時代遺留下來，九重葛攀在花架上迎風搖

曳，午陽下一切都很安靜。

   走進室內，第一眼就望見右手邊販售架上擺著原住民及地下樂團

的自製CD和手繪筆記本，高高的吊扇在天花板上頭無聲旋轉，一

個穿著熱褲的小姐懶懶地從看了一半的報紙抬起頭來，發現有

客，便緩緩地走出來，穿進吧檯裡頭。

   M點了一杯濃縮咖啡，我則閒散漫看著了一會兒，聞到咖啡香

了，這才覺得有些口渴，於是呼來另一個同伴C，叫她與我合點，

兩人看著菜單猶豫猶豫好久，C索性抬頭問吧檯內的小姐。

   「能不能請妳推薦啊？」

   「噢，可以啊。」小姐開了口，懶懶的，聲音沙沙的，我抬起頭

來看她。

   呀，是哪處曾得見？相看儼然？

   「啊！」我突然尖叫出聲，咖啡店裡的人通通回頭，我大喊S君

的名字，那小姐本也怔了，卻突然識得了我，然後下一秒，我忘

了我怎麼衝進吧檯，我們兩個已經抱在一起，喜極而泣！

   好多好多年啊！這些年來，我從沒忘記過她，我沒忘記過我們總

是一起打球、一起談天說地，一起上課做測量，也曾有過誤會，

最後一笑泯沒；從前我不明白，重見了S君我才意識到，她就是和

我一起渡過青春歲月的摯友，唉唉唉……學生時代我們朝相夕

處，卻從來覺得理所當然，後來分開了，我無數次無數次想到

她，卻是喟歎著今生不可能再有重逢，沒想到老天爺居然這樣安

排了我們的見面，那麼戲劇化，高興到令我發抖，S君與我抱成一

團哭成一團，周圍的M君與C君卻全都傻住了。

   大概也不得不傻住，由其是M君吧，她一定千百個不明白，明明

只是帶我們來喝個咖啡，怎麼搞成一齣連續劇似的？我拉著S君的

手，想要對她們解釋，卻每說一句話就不自禁哽咽住，斷斷續續

地交待了個不清不楚，好容易她們終於搞了個初步明白，原來S君

與我是老同學舊朋友。

   我新奇地看著她為吧檯裡的客人忙來弄去，一方面抓著機會跟她

聊天，她空檔時終有空坐下來，翹起腳抽了根辣辣甜甜的細雪

茄，我問S君近況如何，她說已經在這家咖啡店工作了三四年，不

工作、天氣好的時候，她就到海邊衝浪，或以月桃葉編織，晚上

則睡在自己一手搭建的秘密基地裡，這樣的生活條件在別人看來

很簡陋，甚至別說女孩難以忍受，連男生應該都不大會喜歡的生

活環境，她卻覺得很過癮、滿意極了，我聽了好高興。

   「我就知道妳有一天一定會變成一個野人的。」不知道她會不會

覺得這是一種恭維，但我由衷地如此認為，她的體內有個不受世

俗管控的靈魂，她完成的事情比發下豪語當個總統還要偉大。

   聊了好一陣，由於她與全班幾乎處於完全失聯的狀況，自然連其

他人的情況都不知情，我每告訴她誰誰誰出國深造、誰誰誰結

婚、誰誰誰已經是兩個小孩的媽時，她的大眼就更驚訝的睜圓一

分，說啊說的，總覺得時間不夠用，但時間卻也已用得差不多，

我們一行還要趕到花蓮工作，我心明白，是該向S君作別的時候，

S君再度緊緊地抱了抱我，這個時候，我發現她眼眶又再度泛紅。

   放心，這次不會再不見了。

   我們要這樣彼此約定唷！當S君在我們車子後方歡跳地搖著手揮

送我們離開時，我和她做下這樣的許諾，有一天，我要再回到糖

廠咖啡，帶著其他的老同學一起。

   「這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晚上，我給S君發了封簡訊，我知道，她也會這麼想的。

糖廠咖啡：http://sugarsugarclub.blogspo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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